茶社
茶社蔡昌旭
亞明總到老王開的茶社坐一坐，原因是會一會老朋友。如今他的老朋友該退二線的二線，退休的退休。就是亞明還在崗位上。亞明要不也該退休和二線了，當年亞明走錯了兩步棋，至今還是個巡守員職名，也就是打更的。打更的六十歲才退休。到那時走路都費勁兒了，他拄著拐杖去會老朋友，亞明覺得可笑，又一想自己還可悲，可悲的是那年他從鄉下返城匆忙接了父親的班，他本來不想接，要求考學，不考個大學中專也得考個技校啊。可就在這時他媽說：“兒子你快接班吧，你是家裏唯一的男孩，你得有個正是工作呀。”
亞明笑了笑說：“我考學畢業也會有工作的。”
“那不行，鐵路是鐵飯碗。”媽看著他說：“你爸馬上55歲了，裝卸工幹了一輩子也該休息休息了，兒子你聽媽的話。”
亞明聽了媽的話，也到裝卸當了裝卸工。抗麻袋，背水泥，搬箱子，抱班子，抬大木頭，每天在貨場上幹活兒。有時一天下來腰酸腿疼，造得人模狗樣的，找對象一聽說裝卸工，人家姑娘的手一伸，說：“哥兒們拜拜了。”亞明尷尬的笑了笑說：“拜拜就拜拜，老子不找了。”
父母親不幹呀，這個家就他是個男的，上有姐姐下有妹妹，爸媽整天為亞明對象發愁。大姐二姐也說：“亞明快點搞對象吧，再搞不上就成光棍了。”
亞明笑了笑，說：“人家說我是裝卸工，就拜拜了。再說吧。”
亞明終於從裝卸工逃出來了，裝卸隊裏缺一個核算員。領導說：“亞明，你明天不用上現場幹活兒了，當核算員吧，再吧咱們的內業整理整理，暫時脫產。”
亞明這一幹就是十多年過去了。別說，聽說亞明坐科室了，提親的人也多了，亞明和紅娟結婚了。紅娟也說裝卸工出身，後來調到生活段乘務員公寓當服務員了。就這樣亞明和紅娟又為爹媽生了一個寶貝兒子。老倆口樂的合不攏嘴兒，整天背著，抱著大孫子在大街小巷走來走去。
亞明後來才知道，這是以工代幹，白乾了二十來年，沒有轉幹，再幹裝卸工的活兒去，已經四十多歲了。二十多年沒幹過裝卸工的活兒了，不僅生疏，體力也不行了。領導說：“你到門衛看看門衛吧，這活兒清閒自在，還倒班。”
亞明說：“領導讓我幹啥都行，我也四十多歲的人了。”
就這樣亞明當了打更的。給他下令為巡守員。到了55歲，亞明想該退休了，找到人事，人家說：“你得60歲才能退休。”
“為什麼？”亞明問。
“為什麼，就因為你是巡守員輕體力勞動。”人事對他說。
亞明再往下無話了。
亞明認了，到了60歲次年退休，算了，也別找了，找也沒有用，人家有規定，那就是按規定辦吧。擋板他掃院子，澆花，給各屋發報紙，送信件。沒事兒坐在那兒看電視，喝茶水，有時與同事聊天，休班就去老王茶社轉轉。
茶社的主人是老王，這是他爺爺留下的一個老院子。老王也五十多歲了。臉上深深地一道疤痕，看起來有點猙獰，如果和他接粗幾次就會知道，其實他是很溫和的，比如走進茶社的人他都熱情的笑笑，並不說話，沏上一杯茶送到你面前說：“請用茶。”“謝謝。”來人坐在一邊看著茶社裏的人打麻將的，下象棋好圍棋的，玩撲克的，聊天的。“不用客氣，這茶水是白送的，您慢用。”老王轉身又給別人倒水。
老王是鐵路集體工人，單位沒活兒，也就是說下崗了。十幾年前他在工務段大集體線路大修隊，明天在沿線上換鋼軌，修鐵路，架橋梁，鋪設線路。無論冬夏春秋都在沿線幹活兒。有一次在一個大的鎮子施工，來了一夥人偷枕木，正被出帳篷撒尿的老王看見，還沒等老王也是個有力的氣，他掙扎著撕扯著，來人用刀刺他躲開了，終於喊出來：“來人啊！有人偷東西！”做賊心虛在他臉上劃了一刀。就匆匆逃跑了。老王功力了，但那時沒有獎勵也沒算工傷，該沒活兒幹還是沒活兒幹，又下崗還是下崗了，因為他是大集體工人。
“來一杯茶。”亞明進門就喊。
老王見他就笑了“您喝什麼茶？”
亞明看了老王一眼，笑了笑說：“我喝什麼茶，你還不知道嗎？今天是怎麼了？”他站起來仔細地打量老王。
老王向櫃檯上一指。
“呵！舊貌換新顏呀！”亞明看見櫃檯上擺著瓶瓶罐罐，走過去。
那瓶瓶罐罐裏裝的果乾、芒果幹、核桃仁、桂圓、枸杞、白糖、沙棗、紅棗、茶葉，好像還有玫瑰。總之走進茶社裏清香愚人，東西放得實在。你感覺不是一杯水，而且一碗吃食，可以不斷地加水，喝上一下午不覺得其寡淡乏味，走的時候，你可以把放在桌子上的桂圓，核桃之類吃掉，一盤菜兩塊錢。老王見到年輕人進來，就從書架上拿出幾本書，讓青年人看書。老王的書架上有很多書，可以說是百科全書，文史、地裏、養生、鐵路知識等都有。都是他從地攤上收購來的，坐在這裏可以看書，喝茶。你想看電視還有專門的房間，想打牌，下象棋，打麻將，下圍棋都有單間，互相不干擾。
“老王啊！你整點武俠的書或者有點色彩的書。”看這些書沒看頭，那位年輕人說。
老王笑了笑，說：“你看我這裏的年輕人多，都喜歡我這些舊書，好吧， 我去弄點武俠的和有色彩的，專門給你看。”
在坐的人都哈哈笑起來。
亞明不看書不看報，他愛聽這些年輕人聊天，也愛看那兩個下圍棋的棋手，兩個人明天晚飯後對弈，不分勝負的離開之後，相互笑了笑說：“明天再見。”還有那兩個下象棋的，每天下午都來酣戰，戰兩個小時就走入了。一個說：“我上夜班睡覺去了，明天再來。”另一個也說：“我也是上夜班。”還有雙休日到這兒來讀書的拿四個青年人，每個雙休日都坐一上午，把老王的書讀遍了。新來一個戴眼鏡的小夥子對老王說：“王叔，你是鐵路上的嗎？”
老王笑了笑說：“算是鐵路的，不過我是大集體工人。”
“我說呢，還有《鐵路規程》、《鐵路安全常識》、《鐵路運輸組織》、《鐵路史志》這些書呢？下次我送給你點鐵路上的新書。”小夥子扶了扶眼鏡說。
老王立刻給小夥子續上茶水，說：“這壺水我不收錢。算是酬勞你了。我想尋找點這方面的書，但找不到了，省著他們幾個總說我的書陳舊。”老王指著坐在邊上桌子的四個青年人說。
“好的，這茶錢我照付，書改日給您拿來。”小夥子付了錢。
老王說啥也不收，還說：“就算書錢了。”老王送走了小夥子。
亞明說：“老王，你真行，這兒應該再加一個名，叫老王書屋。”亞明手指在桌子上寫著。
四個年輕人抬起頭說：“對，應該加一個名，叫老王書屋。”
老王呵呵地笑了。
老王的茶社有加了一塊牌叫老王書屋，亞明覺得也很好，看到年輕人事兒看書的多了。自己也想看點書，但看不去，他就建議老王請個說書，每天晚飯後來說書，就像說書館那樣。
老王搖搖頭說：“不行，太亂了，現在就忙活不過來，再來個說書的更忙不過來了。”
亞明說：“請一個人幫忙。”
“錢誰出呀？”老王一臉茫然。
亞明這才明白了。老王茶社利潤小，都是熟人不好多收錢，吱聲癩蛤蟆打蒼蠅將供嘴兒。
老王的茶社每天開業都有很多人，每天都在幸福快樂之中，拿下老人中年人小青年的都在品茶，讀書，下棋，聊天，亞明在旁邊聽到著樂之處，捧腹大笑。亞明生活似乎有了很大變化，他不再愁容滿面了，也不想提前退休了。每天上班掃院子也勤了，對人也有了微笑，送報刊到各辦公室也很客氣了。有時還哼幾句流行歌曲，讓單位的人感到驚訝，都說：“亞明越活越年輕了。”
亞明笑了笑，說：“這是在老王茶社雪的，那是雅俗共賞，陶冶我的情緒的地方。”
“哈哈......”人們都笑了“那叫陶冶情操。”
亞明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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