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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夜

飛機降落在回憶中的古老城市…… 
  十月的北京,已經有了一些冬的寒意,她撐著傘,低頭走在雨點零星的狹長胡同,濕漉漉的地面隱隱約約映出她有些落寞的影子,恍惚中她覺得那影子應該是兩個人的,但一切一切都早已模糊了。眼前的這個城市,與她的生命有交集的只是那久無人居住的空房和一些散落的回憶,每年的這個季節她都會來這個城市,因為她不喜歡記憶像手中的流沙一樣不斷瀉落的感覺,只是歲月要帶走的,誰也無法挽留,她能做的只是不斷地在這個城市尋找一些回憶的片段,來填補遺落在歲月中的記憶。 
  恍惚中走出胡同口時,一陣冷風吹來,她不由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間她拉緊了外套,感歎今年寒潮怎麼來的這麼早,於是她拐了個彎,走下地道走向地鐵站。 
  也許因為寒潮外出的人較少的緣故,地道顯得特別空曠,她一步一步走下臺階的腳步聲便異常清晰,走了一段後,伴著她腳步聲傳來遠處隱約的音樂聲,那應該是二胡,她斷定,於是她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走到地鐵中段她看見了那個流浪歌手,拉著二胡忘情地用濃厚的京劇唱腔唱道:“人說百花的深處/住著的老人/猶在癡癡等/面容安詳的老人/依舊等著那出征的歸人。”她慢慢停了下來,轉頭望著那個流浪歌手,想要探尋出他將這首歌唱得如此動情的原因,而那流浪歌手卻全然不覺地依舊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那種沉醉並沒有洩露一絲痕跡,她卻從那種專注中感到一些釋然,她明白也許有些人會被同一首歌感動,但有些事卻只適合和自己分享,那是別人怎麼也無法走進的世界。她的眼前開始出現泛黃的畫面…… 
  也是同樣的城市,也是相同的季節,也是這樣的天氣,他給了她一個深深的擁抱,對她說,“等我。”她看著他漸漸遠去,看著他轉頭尋找,又看著他失望地調頭。她還在原來的位置,可他卻沒有再看到她,原來人都是如此渺小的,一走入人潮就再難尋見。她失神地坐在機場大廳,等著一架又一架飛機起飛,他要她等他的,等他起程這麼容易,而等他的歸期卻這麼難。當電話裏像平常一樣傳來他熟悉的聲音時,她怎麼也無法相信那種遙遠。單純的她想像不到那種遙遠滲透的日日夜夜。而現在她卻相信了,應該說是不得不接受了,可那又怎樣呢?那種遙遠依舊隔不斷無盡的等待也斷不了綿長的思念。 
  眾思紛紜中耳邊的音樂嘎然而止,而一切思緒都像一根急促彈奏的弦那樣在音樂停止的時刻斷了。她甩了甩頭繼續往前走,身後的流浪歌手放下了二胡,拾起了腳邊的吉他,用切換成的通俗唱腔唱道:“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許多情……” 
  One night in Beijing,她不確定多年前的那個One night in Beijing,她是留下了什麼,還是遺失了什麼。 
  走出地道口,那種寒意又再度襲來,她在路邊的精品店為自己選了條亮藍色的圍巾,其實她更喜歡粉紅色的,卻覺得粉紅色不再適合她現在的心境。她將圍巾一圈一圈地繞在脖子上,記憶的有種溫暖的感覺?時傳遍了她全身,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精品店裏賣的裝飾圍巾其實並不防寒。 
  天色漸漸暗下來時她走進了他和她曾去過的餐廳,帶著一種淡然的心情和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在熟悉的角落坐了下來,點了一支浪漫的蠟燭也點燃了她不為人知的孤獨。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時,她叫了計程車。計程車司機問她去哪兒,她淡淡一笑說你能陪我找找看嗎。她還是無法準確地說出她要去的地方,那裏沒有標誌性的東西,幾個住宅社區連在一起的風格相似的建築常讓人分不清方向。那個雨夜他和她就是這樣迷路的,那個不耐煩的計程車司機扔下了一句”自個兒住哪兒都找不到”後把他們扔在了鋼筋混凝土的叢林中。他撐著傘,一邊埋怨著態度不好的司機,一邊叮囑她別淋雨,還一邊探尋著沒有積水的路。她小心翼翼地跟著他的腳步,在黑暗中穿梭。在亮著燈的大門口,她欣喜地叫著:“找到了,找到了。”他仍沒忘把傘塞給她,沖進附近的超市,買了她愛吃的果凍。 
  進門的那一瞬間,她依然跟著他。身後的一陣狂風把自動門吹開時,她手中的傘也關不上了,而他快速的腳步卻已經走到了電梯口,樓道中傳來他的聲音,怎麼了?別管它,門會自動關上的。她並沒有告訴他自動門在大風中根本關不上,還有她的傘,她心裏只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也就在那時她突然覺得,她必須習慣一個人走在風雨中。 
  亮了溫暖的燈火,他遞給她一杯溫暖的水,關切地問她會冷嗎,她搖搖頭用閃亮的眼睛望著他說無論怎樣我一定會記得今夜的,你也會,對嗎?他淡然地說不知道,不愉快的回憶總是容易被我抹去的,她黯然地垂下了睫毛。吃著果凍她不覺有些悵然,她覺得其實她是想吃薯片的。 
  可是現在她有些瞭解他的心情,人太善於收集回憶並不一定是件好事,像她這樣不斷地回頭重拾記憶,即使塵封得很深,也很容易一不經意就處景傷情的,就像現在雖然她已經很久不來卻仍可以不費吹灰地為計程車司機指路而順利到達,可她仍舊抹不去記憶中迷失的那一幕一幕。 
  她習慣了一個人,卻偶爾在現實裏,看到記憶的影子,她仍想吃薯片,去了附近的超市,卻買下了一大堆果凍。 
  開了門,亮了燈,一切如記憶般依舊,只是電熱壺不再冒著溫暖的水汽,桌上也積了厚厚一層灰。窗外的小樹林依然在風中黃葉落索,只是不知經過了多少個輪回。 
  等屋裏再次被打掃得窗明几淨時,夜已經很深了,她疲憊地閉上了雙眼。朦朧中她感覺有一種力量在不斷地推開一扇又一扇的門,每推開一扇就有一些記憶浮了上來,伴著一些音樂由遠而近,那音樂是如此婉轉悠長,那古老的京劇唱腔在音樂中是那麼和諧:“人說地安門裏面/住著的老人/猶在癡癡等/面容安詳的老人/依舊等著那出征的歸人。” 
  北京一夜,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忽然有了一種流年似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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